「明年,我們還會見面嗎?」
他從背後環抱她,緩緩轉圈,熨貼著對方的體溫。每一年的這一天,他和她,相約在這裡見面,想要說說話、想要瘋狂做愛、想要在彼此的身體裡,遠離家庭,只為了赴一年一次的約。
蒸騰的慾望與愛戀,蔓延在南方的床褥上。
「明年,我們還會見面嗎?」
他從背後環抱她,緩緩轉圈,熨貼著對方的體溫。每一年的這一天,他和她,相約在這裡見面,想要說說話、想要瘋狂做愛、想要在彼此的身體裡,遠離家庭,只為了赴一年一次的約。
蒸騰的慾望與愛戀,蔓延在南方的床褥上。
趁著等人的間隙,她盯著幾個看似無意義的數字,想起和他第一次搭上話的那個下午,戲謔的幾句話和錯身,誰也沒想到會是一切的開始。
其實她曾想像過無數種可能,關於和他的再次見面,或不再見面。但是,卻沒特別想像過今天這種,聽見那個陌生而熟悉的聲音,他沒什麼變吶,她暗暗碎念,還是一貫溫和有禮,以及恰好的疏離。
「妳怎麼在這裡?」
親愛的,終於說上話了,儘管說話的時候認不出對方。
一通以為沒有撥出卻遺留在手機裡的未接來電,換得一通回撥卻發現沒有存取而以為打錯的電話。太過熟悉,熟悉得我們都沒發現是對方。
忍不住發了一封探究的訊息,詢問是不是往日的朋友,又不免擔心打擾了陌生的他。
罩著灰色的大衣,穿著牛仔長褲,揹著黑色系的運動後背包,以及你高挺的鼻樑上戴著一付黑框眼鏡。
如果稍稍伸出腳就會不小心碰到你。
明明你就坐在對面,我卻不能開口跟你說再見。偶爾看了看手機,回覆著遙遠地方傳來的訊息,藉由看著前方的手機,用眼角餘光試探你的側臉和神情,但是模糊不清。
睜開眼,是你枕在睡榻上的側臉,呼吸均勻而緩慢,其他人也還沒醒來。收妥東西,然後悄聲出了房間,在你睡著的時候。
前一晚和大家玩開了,胡亂拔河、猜拳,還有些笑鬧裡的瘋狂,恣意而為。剛開始還沒特別注意,後來發覺出現的人影有些印象又不甚熟悉,瞟了一眼,模糊的輪廓約略是你吧,但是我的雙眼早已迷濛。
窗外昏黃的街燈下是飄零的雨,綿綿如細絲。
應該入睡的夜晚,異常焦躁、不安,沒來由的那種。
每一次都是不斷地給予,像要把整個人掏出去、掏得一點不剩,卻始終沒有進來。然後,全身開始發冷。
啃嗜般的慾望正在吞沒自己,從最頂端到最底部,一層層地掰開來,表皮之下的皮肉之下的血肉之下的血液,汩汩滲出,而且無法抑止。
飄著細雨的午後,天空是陰冷的灰色,走在初次到訪的巷弄裡,循著門牌,然後拐進一間亮著燈的咖啡店,店員示意可以坐在窗邊的位置。
想著剛剛經過的圓環地帶,有幾分熟悉,卻又不是太過肯定。
落地的玻璃窗外,是一個小小的公園,樹木靜靜生長著,許多孩子們在遊樂設施上玩耍、溜滑梯,或是追逐奔跑,隔著窗戶,隱隱約約聽得到他們的笑聲。
親愛的,還是寫了點東西給你,在一年快要結束的此刻。一如往常,想問你這些日子好不好,想問你跨年要去哪裡,想問你的,都沒告訴過你。
以前,給你寫過卡片,在剛過不久的耶誕節。約在車站的某棟大樓前面,你的朋友說要交換,於是你的他的一併寫了。估計你不會寫,原本要請你朋友轉交給你,卻沒料到你竟然來了;你說著輕鬆的玩笑,卻讓我轉身的時候,哭了。
那天搭車,靠著玻璃窗,外面是一片濕漉,似乎寫滿了你我之間的隱喻,點點滴滴,忽而串聯、墜下,隱入車窗的縫軌。
日常速寫,抽菸者。
# 4
綠燈倒數五十九秒,空氣裡飄著淡淡的菸草味,側過臉發現他左手撚著菸。黑色中筒帆布鞋跨過一條條平行的斑馬白線,細窄的深色九分長褲與黑色的短版大衣,還有一頂與髮色相襯的黑色毛呢帽,與深夜的色調混融著,只見灰條紋的後背包約略顯出他的身型。步伐不快,他從容地抽一口菸,然後右手檯起,啜飲鋁箔包裡的飲料,倒數三十三秒,踏上人行道的他,停下等候。
就像柳丁一樣。
汲取土壤裡的成分,和著水的柔軟和陽光的溫厚,從小小籽粒抽出芽苗,慢慢探出地面。一日一日過去,莖幹茁壯些許,枝枒也添了鮮綠的葉,自根部吸收著所需的養分,藉著光而轉化成體內的一部分。
時節到了,悄靜地醞釀著花苞,輕輕地開展細白的花瓣,吐蕊,受粉,然後結果。果實裡盛滿來自土地,來自水文,來自天空的每一種涵養,豐沛而香醇。
他走在前面,她一路隨著他,沒有說話。
開了又關了一扇扇的門,所有的空間相連,窄小或寬敞,有時候低下頭鑽過小門,有時候得繞過坐在門旁的人們。雖然沒看見他的背影,但是她知道他一直往前走,推開門以後,是老舊的市集街道,一點點陽光從樓房之間的空隙穿透而下,空氣裡飄著細細的灰塵。
走進一間路旁的小店,他拉開木門,她跟在後面進去。他翻看著木櫃裡的古老書冊,在一旁的架上抽出幾張黑膠唱片,然後又放回去。
一起逛街。你說,這一帶你常來,雖然適合選購的店家並不多。
找了幾間,總沒有適合的,逛到不知道要去哪裡,剛好經過一間不算太小間的飾品店,於是就直接進去。
「你覺得要買項鍊,還是耳環?」
頭疼欲裂。
沒有任何空白的喧嘩城市,太吵,太吵。各式聲響漫天轟炸,卻無處可躲,無處可逃。
只能蜷縮在夢土上邊,站在夜裡無車的街道,往空中輕喚一聲就有回聲;或是不見路燈、不見電線桿、不見建築物的田野裡,仰頭望著滿是星光的穹頂。
你的眼睛,你的聲音,你的氣息。
按著基本禮儀,換上慣性的美好偽裝,要問好,要微笑,還要坦然的眼神不能眨上一下。保持著一點點距離,不能太遠。
流轉在錯置的時空裡,剎那間,模糊的於是清晰。無法言說,不曾見過卻摻入熟習。
望向前方,一片無垠的黑暗,很深,很遠。目光落在最最深沉的彼端,凝視,卻無以聚焦。
若有規律的聲響,隨同脈搏和呼吸,反覆來去。聽著,來自遙遠的他方,來自內裡的己方,相互呼應。多少的未知,以及未竟,撲朔迷離,浩繁而無以數計。
踞於匯聚的岔口,或走或留,懸於一個念頭。是啊一個念頭,或走,或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