JennyElin

洗淨、剖開攤平的午魚，浸入鹽水，讓魚肉充分脫去水分並吸納鹽味，然後，一尾尾午魚晾掛在屋簷下，用一個夜晚的時間，讓水分蒸發、使魚肉更緊實。隔天早上再取下，放入冰箱冷藏；等到要食用以前再拿出來，用一些些油，放進烤爐裡烘烤，表面微焦、略有油光，撕下一片魚肉，一塊醃蘿蔔，最後配上冰啤酒，正好。

午後的雨，在山城裡漫成大霧，昏黃的路燈也模糊了。

經過一間小店，門口毛筆字在木板上寫著販售關東煮和貓飯之類的，於是M和我開了車門，R則到附近找車位。以長型木片拼成的外牆，在門口探了探，只見一個帶著黑框、蓄了些灰白鬍子的大哥坐在桌邊切著小番茄，我們詢問著有沒有營業？他抬起頭來，「有啊！」放下了手中的刀子和番茄，「菜單在上面，妳們點，我就做。裡面位子都可以坐。」

老闆走到另一邊的吧台後，他身後的牆上懸著幾片木板，咖啡機上方的牆上是詳細的菜單，類似日式居酒屋會有的烤鯖魚、松坂肉串、關東煮，或是南洋風味的印度咖哩雞肉串和泰式涼拌墨魚，還有歐式焗烤番茄麵包和義大利麵，甚至有提拉米蘇、抹茶和手沖咖啡，一時之間看得有些迷惑了，於是忍不住問：「老闆，什麼最好吃啊？」

「午魚一夜干！」老闆一臉自信，「每一樣都很好吃啦！焗烤麵包、烤肉串啊，或者很經典的風塵女義大利麵......」

沒吃午餐的我們看著、聽著，也一邊點著，「好，那來個午魚一夜干，再一份松坂肉串，噢還有貓飯和關東煮！」

「關東煮今天沒做福袋喔！」

「沒關係，焗烤麵包和雞肉串也各來一個好了！飲料的話，兩杯熱抹茶好了。」

坐著等待，看著門外的雨勢漸大，濃霧中彷彿會走出一個無臉男似的，尤其在這樣一間小食堂裡。

開始和老闆閒聊起來，他說大家都叫他寬哥，本是金瓜石的他，之前開過一間咖啡廳，所以會做的菜也相當多元，料理並沒有限定哪一個國家，乍看下像個日本食堂，可是也有義大利麵或印泰口味，木頭馬賽克拼成的牆面上則有不少來自朋友或客人的明信片，而熱愛騎單車的寬哥，還將一台車支解作為裝飾，車輪也成了天花板上的吊燈。

我們不免好奇，「那為什麼會開這間店？」寬哥笑了笑，「這講起來有點複雜。」在烤箱邊處理食材的他，一邊調整了烤箱的溫度，淡淡一句帶過。

來了另一組客人，因為下雨，比預約時間提早些到了這裡，女孩和男孩小聲討論著要吃些什麼。

寬哥端來熱抹茶，濃郁奶泡和深綠抹茶，暖暖的，不會過於甜膩的順口味道，心口也不那麼寒冷。我忽然想起那個說自己是抹茶愛好者的男孩，他的聲音，還有他吃著東西的神情，抹茶並不苦澀，帶有一點點甘甜。

這時，停好車的R，走進店裡。外面的霧氣更濃了。

焗烤過的起司和番茄在麵包上相遇，高溫讓他們發熱、消融，然後緊密相黏，在寬厚的麵包上頭。

不用太多言語，番茄的味道靜靜地在口中擴散。

一只小碗盛著熱騰騰的貓飯。柴魚片隨著米飯的熱氣微微竄動，少許醬油淋在上面，簡單不過的材料，卻只要一小口，就讓女孩感覺到無比幸福。

平常不愛吃白飯的女孩，也會忍不住多扒了幾口呢！

一尾烤午魚，泛著油光的外皮，正要用筷子夾取，寬哥說，「一夜干要用手會比較好吃。」

我們還半信半疑，用筷子弄了好一下子，緊實的魚肉並不易分離；改用手撕開，才吃一小片，魚肉的味道和鹽巴的鹹，懸晾在外一整夜所成就的好味道，一小瓣醃蘿蔔不死鹹，相配正好，讓我們頻頻點頭。

「真的用手比較好吃！」「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，這才是午魚一夜干！」

夜裡懸掛在屋簷下的午魚，不知道有沒有附近的貓兒跑來偷嘗過？女孩們瞇起了眼睛，神情像個貓兒那般滿足，又舔了舔手指。

煎烤的松坂牛肉和咖哩烤雞肉串，肉的香味和油汁都被完整保留。

如果配上冰啤酒，一口酒、一口肉，說不定更有意思呢！

我們開始隨意聊天，關於剛剛的事情，關於幾天後的行程，關於那些我隨著M和R去過、住過的地方。

又考慮要不要再加點什麼，「寬哥，什麼是風塵女義大利麵？」

「沒聽過嗎？這是很經典的一道義大利麵啊！要不要辣？」

「加辣比較好吃嗎？」

「當然，風塵女當然要辣。」

而關東煮裡的竹輪和白蘿蔔，在熱湯裡頭浸入些味道，浸在不大的陶瓷碗公裡面。

試著記得，屬於這裡的每一件事情。

好像所有的不快樂都有了出口，無論心情多麼糟糕，食物永遠那麼美好。吃了，一切都會變好的。

據說，尋芳客到風塵女那裡用餐，女子並不會事先特別準備，手邊有什麼食材就放進去，番茄、甜椒或橄欖，豬肉塊是雞肉片，有點兒辣，沒有固定配料，由風塵女所隨手料理的義大利麵，成了一道經典料理。

私自簡稱這道菜為風塵女，番茄的大膽火紅、甜椒的熱情鮮黃、橄欖的神祕墨黑，再配上深綠辣椒，風塵女真的好辣又好吃！

在雨濛濛的山城裡，風吹斜了細雨，夜色降下以後，昏黑之中，幾個店家亮起燈光。

恍惚之間，一切都顯得不真實了。每次都嚷叫著要再一次，可是，沒有任何一件事能夠被複製，過去就是過去了，剩下的只有記得。

雖然不到深夜，儘管錯過正餐時間，我們在這裡遇見了久久珍藏的美好味道，如同店名食不厭，永遠呷袜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