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3'0730 新竹-司馬庫斯-巨木群    

隔壁人家的公雞咕咕叫著,亮光沒有保留地照入房內,早安,日光!早安,下懸月!

 

知道今天的路不好走,早餐誰也沒打算剩下,混著小米、帶著微微焦味的白稀飯,配上鹹蛋半顆、土豆數粒、肉鬆一瓢和高麗菜二碗,也少不了香軟的白饅頭,沒飽餐可輕易出發!長長的路等著我們征服。

誰會料到竟然一群人為了走更長的路,先來個回籠覺?睡不著,隨便走走,聽著人們唱著早晨的歌。教堂前的草地上,望著無雲的藍天,年初我們在陽明山,現在則是東泰野寒山。

 

遇到迎面而來的她和他,乾脆來個三人的私密探險吧!

拐進新的路口,彷彿通往另一個魔幻世界的路口,指標寫著往瀑布。忽然看到許多人在水蜜桃的果園裡,大叔問我們要不要,可以賣便宜一點給我們呢!一聽價錢真是獅子大開口,不殺價哪吃得下去?再往前一點,是寬闊的桂竹林,密密長著,引領我們往前走去。

迎接我們的是下坡路,據說總共有二十七個轉彎,到底路有多長?走在後面,看著他往前衝又停下,她走走停停的背影,讓人心裡踏實些。大概是昨天午後的那場雨吧!泥土略顯濕軟,太陽曬乾些,小心地踩踏下一步。 

嘩嘩流水聲由遠到近,越來越近,樹林的後方就是直瀉而下的瀑布!站在竹木搭成的小橋上,司立富瀑布的全景就被框進視線裡。底下的水潭濺起雪白水花,清澈而冰涼,坐在石頭上仰望水幕,只聽見水住穿透心底的聲音。如果可以在這裡住下,溪水能夠將內心的殘汙沖洗乾淨嗎?我將雙手手掌面上,掬成碗狀,承接奢侈的沁涼。 

往上走,企圖一口氣直達入口,卻還是停了下來,聽見心臟猛烈的蹦跳聲,大口呼吸。最後學會對自己妥協,慢慢走,走回出發的地方。

 

收拾背包,吐司放進去以後,再次出發! 

錯開的我們,沿路喊著另外三個人的名字,從英文、中文到台語,想著也許到目的地就會遇到。五個人協調出自己的隊形,綠雪紡上衣的樹精女孩在前面開路,巨木群的登山口走進去就不回頭。 

窄小的山路曲折上下,踏著人們的足跡,樹木間的鳥囀,竹林裡沙沙的風聲,在點點陽光裡走著,幾座木橋走來輕鬆,經過山溪的上頭,這些都是我們一路上相似卻不停變換的風景。 

蕈菇場,碎石坡,小米田,桂竹林,落葉徑,味道溪,以及竹橋、竹椅、竹亭。 

或走,或停,多少回程的人們不吝嗇地給予加油,一個熱情的大姊還把她的手杖給了我,漸層的青翠竹竿便隨著我繼續往山裡走去。三公裡的涼亭裡坐著一個來自三峽的老先生,他用台語問著我們來自哪裡,淺淺交談,問著離巨木群還有多久,原來還有一半的路哪! 

偶有紅透的落葉,低矮的各式蕨葉,從枯木上綠絨絨苔葉裡開出的白色蕈傘,高聳的細密竹林似乎躲著誰,上回颱風吹斷的枝葉橫梗在路旁,我們看看,但沒有真的停下來過。 

木板搭起的觀景廁所和座椅,一棵松杉襯著湛藍的天空,不敢相信我們正在靠近目的地。據說,還有兩公里,繼續走。 

墨綠黛綠翠綠,矗立的檜木漸漸出現,隨著指標走入規畫過的路線,旁邊溪流泠泠聲響,拐來彎去,總算看到了!被認定成巨型的檜木旁邊圍著柵欄,高聳直入天空,感覺要我們手搭起來才能環抱,幾百年前還是個小小樹苗,今日在我們眼前是如此雄偉的存在。站在巨木前,路人幫我們拍下合照,五個人的身影對比之下,顯得更微渺小。 

嘿,每走一步,就是一個無法預料的驚喜。每棵檜木看來相類似,卻不曾一致,他們身上的紋路、枝葉的分岔和腳下的盤根,都有著自己專有的形貌。就算到來的人們不能分辨,但也無損他們的獨特。 

在多少巨木前停留,走下另一個路口,來到一座原木擺搭而成的小橋,上面還有著未除去的葉片和青苔。泉水從山的深處湧出,我伸出右手,撈取一些溪水,不可思議的清澈見底,不可思議的冰涼溫度。他們紛紛脫下鞋襪,踏進了水潭的擁抱,貪戀這裡的一切,我坐在大石頭上,閉上雙眼,聽看看湍急水流是否夾帶了什麼細碎密語。 

雙手浸入水裡,低溫快能凍傷皮膚,難道山石的內心寒冷如冰? 

還來不及理解山的內心,我們繞到了巨木群的環型路線出口,準備回程,幾滴雨水落在我的頭上,正疑惑,大雨已經降下,只有三支雨傘,五個人逃難一般往回走。 

幸好有樹葉擋去部分的雨勢,但也不能完全依靠,如果沒了傘,可會全身濕透的呀!忽遠忽近的雷聲悶悶,或是轟隆隆,心驚膽顫地走啊走,來時鬆軟的泥土已經成了泥濘路,參雜了幾個水坑,甚至配合了落葉和苔癬,一路濕滑。前面的他和她,雨幕之中,他左手撐著傘,右手攬著她的肩頭,怕她離開了傘的安全範圍。 

距離能躲雨的涼亭不過兩公里,感覺上卻是長路漫漫,「快到了!路很乾!路很近!路很好走!」抵達以前,除了唱歌就只剩這幾句話。 

大概是因為共撐一把傘,我的眼鏡、手臂和長褲全都是雨水,有點冷,可是又怕外套也沾濕。吃著吐司,甜甜的芋頭味道,和吐司的原味,飢餓感獲得些許舒緩。於是,窩在觀景廁所的涼亭裡面,也有不認識的人們被雨驅使而來。 

大雨裡的景色才真正驚喜!洶湧的雲海翻騰著,襲上山頭,瞬息間變幻的形貌,如同一個婀娜的千面女郎勾著你的心思,對你眨一眨眼,迷人、魅惑。 

等待雨停,多少人來來去去,不過,雨還沒完全停歇,我們繼續趕路。 

小雨時候的竹林,叮叮噹噹如琴鍵奏著無名的音律。叮咚聲敲在傘面上,傘下一或二個人,小心繞過山路上的泥巴坑洞,唱起以前的歌,熟悉的旋律和斑駁的歌詞,一路唱下去。 

有時候收了傘,不顧歌曲的音準,不用在意詞裡的悲歡,讓聲音隨著濕潤的空氣擴散,我們就不會走散。來不及多作停留,偶然的雨勢迫著我們不斷往回走,身在雲霧之間,旁邊是崖、是深谷,摸索確認來時路,急切地盼望快快回去,卻又緩慢小心地踏出每一步。 

數著那些見過的小橋和竹椅,倒數著所剩的距離。快到了嗎?快到了吧?快到了!詢問別人,也詢問自己,抱持一點信心,才有辦法走回出發的地方。 

終於,拖著滿身的疲累感,在登山口牌坊前面合照,狼狽樣反而是個證明,來過了,走過了,就足夠了!

 

回到居住的房間,沒有一點燈光,沒想到是電纜被扯斷,準備換到另一棟木屋,只好等待其他三個失散的人回來。我們賴在床上,不管身上的髒污,打打枕頭戰,翻過來滾過去也沒關係。 

總算重逢!原來我們都以為彼此先出發,而後踏上前往巨木群的路途,我們各自猜測是不是只有自己前來,如此美景絕對不能錯過,好怕無法相遇,卻為了躲避午後的這場大雨,我們在路口錯開,也沒等到對方。至少不是真正找不到,至少我們都曾走過。 

到達新房間,一隻灰白毛的貓蜷在窗邊的毛毯上,湊近些,牠發出咕嚕嚕的聲音,睡得很舒服呢!看來床鋪很適合今晚好好睡,貓咪,你說是吧?

 

風味晚餐接續在一天的長路之後,吃菜、啖魚、嚼肉、扒飯,美味而飽足。

 

今天晚上我們待在房間裡,我第一局的一手好牌,毫無阻礙地贏了!忍不住雙手舉高歡呼起來,像個孩子得勝,「你很容易滿足欸!」在一旁觀戰的他直接說,忘了是誰補上一句「也很容易生氣。」是啊,小事能夠歡慶,小事能夠碎念,藏不住這些小小的開心或煩躁的情緒,自己解讀成什麼,別人解讀成什麼,也不是真的在乎。 

從撲克紙牌的不同玩法,到握手的殺手遊戲,笑笑鬧鬧也不顧時間過了多久,我們窩在大雙人床上,甚至有人先睡了也無礙,換個房間繼續。 

是誰提議要講話的呢?昨夜聽她的故事,今夜則是說自己的故事,輪流問著每個人的過去,探求屬於十幾歲的喜歡。他等著被追問?還是不願被了解?短少的話語,無法直接了解他到底有沒情感的故事。沒有追問人物的身分,他說起和女孩的親近和殊離,沒有人能懂,因為感覺而親近,因為感覺而疏離。她的前一段經歷,再多荒謬或不可置信,卻是真切的她,會愛也會痛的她。 

自剖的過程,也許有些殘忍,我們沒人會是例外。試著用抽離的語氣談論自己,太多關鍵字,關於我記憶裡男孩留下的故事,經過處理以後都多半是美好,曾經以為的第一順位,現在已經遠離得不敢靠近。 

聽著她敘述過往的經歷,分分合合,如戲劇的人生百態。最後輪到他說他的心境,與女孩之間的情愫,以及後來的平淡關係。房裡的我們,各自擁有自己的故事,對彼此交代各自的過去,說不定這樣會讓我們更為理解與親暱。

 

熄燈,剛剛談論過自己,揣著看似陌生的溫熱感覺,鑽入被毯中,「晚安!」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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〔 司馬庫斯 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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