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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不擅長的一件事,就是說再見。經歷了多少次道別,為什麼總無法適應呢?沒有一次是練習,說「再見!」非常容易,也非常困難。離開司馬庫斯,不例外,即使不擅長,也無法避免向它說再見。

 

晚睡的話,早起簡直要人命!身體蜷在被毯裡,用臉蹭著白色枕頭,賴在床上不起來。 

不甘不願地妥協了。類似的早餐,少了鹹蛋,本來昨天晚上說好遊戲輸家必須懲罰,用兩個切半的鹹蛋,放到眼睛前面,然後大喊:「我是鹹蛋超人!」幸好,幸好今天換來一盤麵筋,休想用白饅頭或是其他代替。 

然後,又倒回屬於白日的夢中。

一直在想著那些放在心上的人與事,明明過了這麼久,卻沒有模糊,刻意迴避的東西反而會記得更清楚,儘管早已告別許久。恍恍惚惚,還有一些無法定義的關係,平常太習慣用標籤貼上、界定,可是,難道只能用標籤上的詞彙來詮釋嗎?每一個他或她,都無法被誰取代,相似終究不是相同。

 

她柔和地問我要不要起來,說要去走訪神秘谷。來到了深山裡面,當然要去走、去看,就算雙腿仍有著昨日奔走的痠痛感,也要趁著下山以前看個過癮。日光曬得很,也暖得很。 

下行陡坡,每一步都險滑,每一段路都挑戰。中間停了一下,扶著她,等待鞋子修復,再慢慢往下走。沒有躁進,這次八個人接續著一條路,有的快些,有的慢了點,但我們總不會拋下誰。 

她撿起地上一根黑色長羽毛,在陽光下隱約閃爍著藍色,究竟是什麼樣的鳥類有著寬而長的翅膀? 

總算到達木板搭建的平台,往下一看,遠遠的雙道瀑布,在照片上曾看過,無法更靠近的神秘谷瀑布,聽著小聲的水流潺潺。 

我們說要來個大合照,結果出來反而像是大頭貼機要硬塞八顆人頭的逗趣畫面,因為光線的強弱不一,後面背景還一片亮白,完全看不到瀑布,更不用說什麼山景、藍天一類,未必要到司馬庫斯才能拍啊!

看著身旁的植木,似乎多半保留了最原始的樣子,沒有經過修剪或是雕塑,坐在木椅上,享受這一片難得的蔭涼。 

往上攀爬的時候,感覺腿部的筋肉被完全拉開,這是一個完全必須倚靠自己意志力的過程,別人就算能等,也無法代替自己爬上去。還好路也不算長,沒多久就看見熟悉的幾個轉彎,拉拔著旁邊的繩索,踏著泥土石塊,一步步走回去。前面還傳來幾根樹枝,說是哈利波特的接骨木魔杖,或是小小的蟬蛻,土黃顏色的半透明外型,保留蟬曾經的形貌。 

喘吁吁地回到入口,慢慢走上回部落的路。問著在停車場的男子,黑色羽毛的是什麼品種,還以為是大型烏鴉,他一聞味道,藍腹鷴!沒想到如此貼近,而且是牠尾部四根長羽之一,我們闖入牠的生活範圍,甚至看見牠留下的遺跡。

 

離開以前,又爬上了瞭望台,過往用來防禦其他部落襲擊,現在也成了風景觀賞的所在。層巒疊嶂,如水墨畫的深深淺淺山頭,在日光裡蒼翠茂密,不論多少來人看到與否,依然生長得非常自我。 

今天收拾行李,是因為到了離開的時候。走在廣闊的停車場上,又有其他人剛到達這裡,我們則是要離開這裡。學著昨夜部落青年唱的〈司馬庫斯〉,「司馬庫斯,司馬庫斯,原住民,永遠是原住民。」音調並不困難,也沒有拗口的歌詞,重複著這個部落的純粹嗓音。 

或許,我們永遠學不來,但是會永遠記得。關於司馬庫斯,關於星星和巨木,關於我們,沒有適切的比喻,只好用發生過的時序來記錄。 

他們喊著明年再相會,我沒有說再見。

 

山路的彎曲和升降,加上大雨驟降,漸漸地,回到平地。大雨中的內灣老街沒什麼人,經過陸橋和寬闊河道時,雨勢才歇,彷彿可以看到遠方的晴朗。 

新竹市區的車來人往,忽然意識到自己回到都市生活,喃喃幾聲歌謠,不在那個讓你放歌的山谷,也唱不出記憶中的音色。就封存在過去吧!我們知道就好,我們記得就好。 

那裡是海嗎?百貨公司樓上的窗外,盤旋著一群燕子,多半高樓大廈,卻隱約有著海平面。

 

搭上南下的列車,下午六點未半,抵達竹北站以前,一道溫暖的橙黃光線照入車廂,是海!波光粼粼,一旁的風力發電機如孩子的風車,迎著海風和夕陽轉動,沿著沙岸旁的鐵軌南下,注視著被車窗框下的景色。 

美得有些不真實,捨不得遠離,是人們所說的南寮嗎?多想立刻下車直奔而去!西部幹線,藏著如此驚豔的風景,卻不能停留。

 

繼續下行,經過繁華或平樸的聚落,經過山腳或海岸,一路往南的列車偶有停頓,空嚨空嚨,駛入無垠的黑夜。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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〔 司馬庫斯 〕

【日記】司馬庫斯之一:最靠近星星的地方

【日記】司馬庫斯之二:通往巨木群的路上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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